藏在深闺的淮上江南
阚则思
“布谷布谷、喳喳喳、喔喔喔、汪汪汪、嘚嘚嘚嘚嘚嘚……”清晨,在鸟语、鸡鸣、犬吠和湖上机动船马达声中，藏在深闺的淮滨小城醒了。
昨晚，我第一次与一众文友来到信阳淮滨，夜泊东湖边。星辰满天，来到淮滨东湖，微风习习，湖水荡漾，遥望湖中影影绰绰的岛屿，我想起曹操的一首诗：“水何澹澹，山岛竦峙。树木丛生，百草丰茂。”
曹孟德写的是海，而夜幕下的东湖，广阔似海，烟波浩渺，岛屿寂静，树影婆娑。蓦然在通往东湖的石桥边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看到一块牌子，上书“淮上江南”四个字，我不禁有些恍然：这里真像一位藏在深闺的江南佳人，寻常不得见，偶尔现真容。
走近“淮上江南”淮滨，我竟有一种好像重逢的感觉。
1986年秋天，刚刚参加工作的我被郑州工学院派往信阳贫困地区支教，当时刚刚二十出头的黄毛丫头满心雀跃：终于有机会飞到广阔天地了。打起背包便出发！到信阳后，当地教育部门把我分到了淮滨县。从信阳到淮滨近二百公里，支教的学校十分偏远，信阳市教育局负责人见支教队里仅有我一个女孩，摇了摇头，当即改变，把我调到条件相对好些的信阳县。32年前的这一改变，让我与美丽的淮滨失之交臂，一晃竟过了小半生。后来多次到信阳，也因为淮滨地处偏远，始终未曾谋面。
记得当时信阳的朋友安慰我说，淮滨很穷很落后，有很多河流，经常发洪水。他哪里想得到，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年轻人满怀创业激情，何曾惧怕贫困落后呢？即便后来我到信阳县支教，住在山坡的试验室里，寒冬腊月，北风呼啸，在鱼塘边洗衣服冻得手指都快僵了，青春的梦想却从未停息。那汤汤淮水之滨，始终是我心中渴望谋面的一片山水啊……
这次到淮滨正值盛夏，我们马不停蹄地到淮滨的城区、乡镇和企业考察。淮河像一条银色的长龙蜿蜒流淌在淮滨小城，长满野花的田野就像一幅幅油画，洪河、白露河、闾河团团环绕，使得淮水之滨氤氲着梦里水乡的韵致。行走在乡间，水杉、水稻、芦苇、荷花，浓浓的江南田园扑面而来，也许正因为她藏在深闺，远离城市的喧嚣繁杂，才保持了这份清新淳朴的气息吧。
我们来到淮滨的饮马港码头，纵目望去，古码头的痕迹早已难寻，只见两岸郁郁葱葱，十几条运砂船泊在河边，不远处，老人们蹲在船头做饭，炊烟升起，水波荡漾，一条大河伸向远方。
有道是“山性使人塞，水性使人通”，淮滨所在的淮河段是中原腹地唯一可以通江达海的内陆航道，历史上多次战乱，迫使中原人三次南迁，古代躲避战乱的中原移民就是从这里顺河而下到固始三尖河码头，然后入洪泽湖，进入长江水系，最后经赣江、汀江，终入福建。福建、台湾、东南亚的客家人就是这样离别中原的。而世世代代生活在中原黄土地上的人们，若不是战乱所迫，为了更好地生存,选择迁徙，谁能想得到在中原内陆竟藏着淮滨这样一个可以水路通江达海的“淮上江南”呢？
今天，淮滨港是河南省最大的内陆天然良港，是中原地区通往东南沿海的水运要塞，可谓“立中原而通八方，居腹地而达九州”。据介绍，目前中国水上运输船有三分之一就产自淮滨。纺织业、食品加工业也在这里蓬勃发展，这个豫南小城还真藏着一股令人惊异的大气魄呢！
“诗魔”白居易曾咏道：“江南好，风景旧曾谙。日出江花红胜火，春来江水绿如蓝。能不忆江南？”我想，千百年来，使中国文人神驰梦想的江南，除了那一道道迷人景色之外，更有一位真正的“江南主角”——那就是“垆边人似月，皓腕凝霜雪”的江南佳丽。淮滨被比作“淮上江南，梦里水乡”，自然也有其迷人的缘由。几天下来，我的这种感觉一次次被印证了。
那天，我们一行人到达淮滨时已是晚上七八点钟。刚刚进入餐厅，淮滨县委书记曾辉女士便匆匆赶来看望。她肌肤白润、端庄大方，一袭深色衣裙衬得她更显优雅。我开玩笑道：“曾书记，见到您仿佛就见到古代的息夫人了！”她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。我想，古代离此地不远的息国，那位美丽坚贞的“桃花夫人”也大概如此吧！曾书记轻声细语，一直诚恳地表达歉意，说不能陪伴我们去采风了，她要连夜驱车几百里赶到信阳，然后坐火车到北京出差，这位职业女性的风采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。
第二天陪我们参观的副县长喻艳红是一位知性佳丽，一条合体的黑色连衣裙，颇显知识女性的灵气与洒脱。在采风途中，我得知她是一位研究土壤学的博士，心中不免一惊，一位重点大学女博士，留在大城市科研单位做研究的机会很多，这位看似柔弱的女子却一头扎在偏远的贫困县淮滨，不由得令人心生敬意。
更让我惊讶的是女企业家濮素。简洁的白裤子黑T恤，衬着她白皙的皮肤，乍一看，很像一位女明星。在纺织车间里，她边讲解边示范，走起路来像年轻女子一样矫健干练。她领导的纺织企业有近千名员工，几十部织布机忙碌着，吞下棉纱吐出锦绣。她悄悄地告诉我，她已经五十多岁了！我们左看右看，怎么也看不出这位美丽的“织女”已经年过半百了！
看来，淮滨还真藏着不少美女呢！与吴侬软语的江南佳丽不同，淮滨的佳人不但有颜值，更靠北方女子的实干创造着美丽人生。当然，淮滨的男人从古至今战洪水、修沟渠、开荒种地，更能吃苦耐劳。当地人告诉我，淮滨的东湖就是父辈们一锨一锨挖出来的人工湖，淮滨这个“中国绿色生态模范县”是淮滨人艰苦奋斗干出来的。
淮滨这个藏在深闺的淮上江南，有莲藕、有百鸟、有芡实，更有烟火袅袅的滨水人家。港星周润发说：“烟火气才是生活的真谛，没有了烟火气，生活就是一场孤独的旅行。”行走在淮滨，处处感受到一种祥和浓烈的生活气息。在飞速发展的现代城市，匆忙、拥堵、喧嚣，“淮上江南”的淳朴美好正是现代城市所稀缺的。当生命被纯净蔚蓝的天空、浩渺荡漾的碧水包容之时，一切艰难困苦都会忘怀，代之以欢愉、满足和自信。
一千二百多年前白乐天说“江南好”，如果他能穿越时空来到今天的淮滨，一定会说：藏在深闺的淮滨更好——因为他是河南人，这里是河南的“淮上江南”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