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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帮立:栀子花开

 

七年一大祭。李奶奶一手领大的孙女——栀子,在七年前的今天,在放学的路上,洪水爆发,她用书包带子,把邻村的小妹妹系在拦水坝坎下的小树上,自己被洪水卷走了……


李奶奶躺在床上,数着风数着雨数着流走的花瓣。这暴雨来得蹊跷,猛、急、快。攀在栀子树上挂挂拉拉的虫网冲走了,老了的花瓣冲走了,剩下的就是半开的朵儿或裂缝的花蕾,干干净净的清清爽爽的。老天爷是来给我洗花的吗?人睡花醒着,花儿正汲取着夜雨清风晓月攒足劲的开着呢。


李奶奶醒来的时候,晨光正穿过雨露抚摸着水晶般的花儿,一树的纯洁一树的芬芳。李奶奶洗洗头,换了一件新衣服,提出新编的桑条筐,拿出剪刀,她要剪下这花朵给孙女送过去。1岁10朵,15岁,150朵。1、2、3……106、107,数着数着,李奶奶数迷糊了,她平时也用不着这么大的数,100以外的数对她来说,是有难度的。哎——她叹口气,总是能弄个准数的。看看院门口碧绿的茅草,她有了办法:剪些茅草,10朵扎一把,15把不就成了吗?1、2、3……15,够了。这15束花,似乎把初夏所拥有的香,全都凝聚在这满满的桑条筐里了。

李奶奶挎着桑条筐出门了,她去的地方是白露河拦水坝。


她上了公交车。那时若是通了公交,栀子星期回来要是不抄小路……香,真香!公交车拐上了312国道,上来了一群小姑娘,扇动着鼻翼,叽叽喳喳的,打断了她的远行的思绪。李奶奶不能看到和孙女年龄相仿的孩子,闭上了眼睛。


奶奶,这花卖吗?一位挑头的小姑娘收一把零零散散的钱来,有纸票,有硬币,双手捧在她面前。李奶奶睁开眼,没有答话,这群孩子期盼的眼神,击中了她的痛处。她看着筐里的栀子花,迷惑了好大一会儿,迟疑了良久。她站了起来,一束一束的,把花,分给了她们。她不能再看着这群孩子,抱着鲜花、嗅着鲜花、戴上鲜花、舞起鲜花,喜笑颜开欢天喜地……她推开那双捧着钱的胖乎乎的小手,扶着车栏杆,稳稳神,逃离似的下了车。


推开院门,一树的栀子花正朝着她笑呢。好像在她离开的一小段时间里,这些花骨朵正争先恐后的绽开着。她挪来高椅子搬来矮凳子,把桑条筐挂在椅子靠背上,以矮凳子垫脚,颤巍巍的爬上去,仰面拉弯枝头,举起了剪刀。很快,一群花朵,朵朵朝上,整齐的排列在桑条筐里。栀子,喜欢戴栀子花,七周年了,怎么能不给她送呢?

从下车到大坝,这段路她不知道是怎么走过来的,中间还要穿林场,翻白虎岗。下岗的时候,她滑了一跤,桑条筐稳稳的抱在她怀里,花朵安安静静的,像是熟睡的婴儿,一点也没受到惊吓。再拐一个弯就到了,她坐在路边一块石头上歇歇,她开始压一压她的伤痛,她试着在她僵硬的脸上浮起笑容,像每次在村口迎接孙女放学归来一样:奶奶,奶奶,你笑的真好看!


大坝渐渐顺直在她眼前:拦水坝中央,一位老师模样的大姐姐站在前面,面对一群悄无声息的孩子讲着什么,男孩女孩,一个个合手胸前,那合着的手指尖上,盛开着一朵朵夺目的栀子花。老师转过身去。老师和孩子们一起向着拦水坝下低头静默致哀。老师带头,学生排着队,把一朵朵栀子花插在拦水坝外侧的石头缝里,远远看去,这栀子花像从红褐色的石头里生长出来的白玉,清新脱俗,熠熠生辉。


奶奶认出来那个挑头的小姑娘,原来,那15束花儿,已让这群孩子送给孙女了——栀子,栀子,你是一直在活着呢。一股暖流,从心底涌向眼底,润湿了她的眼眶。

七年没戴过栀子花的李奶奶,指尖对着指尖,从前额贴着头皮往脑后缓缓的捋过去,在脑勺攥住了一小把花白的头发,分成了三股,编起了辫子,每到交叉处,嵌入一朵花。花白的辫子,一串耀眼的栀子花,静静的守候在路口,李奶奶要给这位老师,给这群小姑娘,给她的这些孙女们,亲手戴上这圣洁典雅高贵的栀子花。


筐里的栀子花探头探脑的闹腾起来,五月的阳光行走在白露河畔的草木丛中,叮当作响。

——三届金麻雀作家班作品选

评  点

这篇小说语言非常细腻,和主人公老奶奶这个形象非常搭。这就说明,用什么样的语言和你的构思和你的故事密切相关。老奶奶有伤痛,这个伤痛绵长而且深藏内心,刻画它必然要启动细致的观察和细腻的语言,这样才能把情感展示充分,从而打动人,让读者感同身受。

作者简介

杨帮立,河南淮滨人。作品散见《人民日报》《百花园》《微型小说选刊》《小小说月刊》等报刊,有作品获奖并入选语文试题。


2019年9月19日 02:38