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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帮立:麦黄杏儿

 来源:金麻雀网刊

麦黄——咋过——,麦黄——咋过——


杜鹃一声接一声把麦子催黄了,白露河两岸像融化了一地的金子。翠花院里的杏儿,绿叶已遮挡不住它的黄,一天天灿烂起来。


桃三杏四梨五年。一棵杏树,从栽上,四年才能挂果。男人挖坑,女人提水;女人扶树,男人封土。栽上这树,男人出门打工,断断续续,进进出出。过年没回来,男人说等到麦上。翠花院里的杏儿长得小鸡蛋那样大了,惹得村里孩子们的眼也瞪得杏儿那样大。


儿子说:妈,我想吃。


翠花说,我出个问题,答对了,就摘给你吃。什么东西能让人脸变长?儿子骨碌骨碌眼珠,摇了摇头。翠花说,是这生杏子啊。翠花吸溜着嘴拉长着脸,装出被酸酥了的模样,逗得儿子咯咯咯的笑着。翠花点着儿子的小鲜唇:酸倒了的你的小牙就啃不动鸡大腿了。


电话铃响了,儿子跑屋里拿出手机:妈妈,妈妈,是爸,是爸爸!


翠花接过电话,净洁如月的脸上笼上了阴云:树高千丈叶落归根,我一直熬到你回来的那天。翠花放下电话就去请收割机。蚕老一时,麦熟一晌,等不急了。


在家——好苦——,在家——好苦——


杜鹃日夜不停地叫,翠花日夜不停地干。这儿庄稼一年两茬,麦茬田里插秧苗,糯米粽子白面馍。收麦插秧是一年最忙的时节,忙得翠花仅剩下那双疲惫的眼了。杏树也遭了殃,被野孩们打得遍体鳞伤。

翠花挤点空闲,在长竿上绑个铁丝圈,绕上小网兜,仰着脸,找啊找,还剩下10个。10个好,十全十美,翠花想。翠花小心地一个一个把它们兜下来。儿子又闹着吃,翠花说还没熟透,焐好了再吃。翠花用麦秸包住裹个草团子,塞进麦秸垛里。麦秸垛里焐熟的杏儿,透着麦秸的沁香,那该有多美味?儿子的牙都馋晃了,没两天又死磨硬缠着妈妈:焐好没,焐好了没?翠花虎起脸:等你爹回来了再吃。


儿子站在了大门口,眼巴巴地望着村外边的公路,盼爹。他这一盼,下午真把爹盼回来了,还领了个阿姨,大热天的擦着胭脂涂着唇,吓得老公鸡惊叫着飞过了院墙。这消息搭着田野里温热的小南风,四处荡开了。


翠花从秧田里回来,正撞见公爹骂骂咧咧,手里端着铁锨,怒冲冲的朝她家里闯。爹,你这是干啥?我去劈死那个龟孙子!爹,你甭急,先搁树凉阴里抽支烟,歇歇,我先回家瞧瞧。


翠花拐进了小菜园,弄了一兜子青菜,进门也不说话,直接进了厨房。红的番茄,绿的黄瓜,紫的茄子,黄的鸡蛋,很快摆上了一桌子:把来的客人喊屋里来吃饭吧。


干哪行的?翠花一边给那女人夹菜一边问。


那女的干笑。

不管你干哪行的,年龄大了都要嫁人,翠花说,可惜你找错头了,我丈夫是有家小的人了。那女的干笑消失了,仅剩下一张干瘪的嘴,一张被城市染了的嘴。


翠花起身去麦场,掏回焐得正当时的杏,舀了盆清水,颗颗放入,那杏儿在清澈的水里上下浮动着璀璨。


翠花对男人说:你分吧!男人的脸变成了猪肝。


翠花对儿子说:你分吧!儿子看看妈瞅瞅爹,给妈分4个、爹3个,自己留3个。


那女的抠开了小巧的挎包,掏出了一叠厚厚的钱,递给了孩子:把你妈那4个卖给我。孩子说:妈妈的杏子,妈妈吃。钱不好吗?阿姨,钱不好吃。


那女的僵在那了,锐利的目光生出了倒刺,扎入男人的脸;男人的眼呢,在盯着手里的杏儿。翠花转眼间换了一盆清水,盆里飘着一条新毛巾:你把你脸洗干净了,咱俩比一比,看看有没有我漂亮。那女的这才从心里打量一番眼前这位让她一败涂地的人:尽管阳光热风加重了她的肤色,高鼻梁大眼睛双眼皮,的确是个大美人!

我这么漂亮的人,死心踏地的跟着他过日子的人,还靠不住他,你能靠得住?


那女的哭着走了。


汪,汪汪……汪汪汪……村里的狗起来了。男人刚想动动脚,翠花剜了他一眼,他傻在那没敢动了。


翠花咬咬牙,打着狗把那女的送往村口。


儿子捧着黄澄澄的散发着芳香的杏儿:爸,吃杏。


等你妈回来一起吃。男人紫一块青一块的脸,颜色渐渐淡了下去,拉起儿子,朝村口迎去。


妈哎——吃杏啰!


——四届金麻雀作家班作品选

评  点

麦黄杏儿,既是杏,又是维系一个家庭的情感纽带。一篇好的小说,在于曲折婉转,在于烟笼寒水月笼沙,过于直白,读起来缺乏美感,也少回味。这篇作品写农村当下家庭的情感危机,有了杏、杜鹃的细节和烘托,加之很好的语言功底和感觉,让整篇作品充满了文学性的美感,翠花这个人物也生动鲜活,耐读,回味悠长。

 

2020年5月21日 20:48