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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帮立:中心发言人

金麻雀网刊

在全县乡村生态振兴大会上,南河湾村支部书记大志上台领了两个奖牌,一个是村里的一个是他爹的,大志激动得上台下台两腿打飘大脑空白。小车驶进南河湾地界,两侧紫荆舞串格桑花摇曳,田野里紫云英绽放着紫色的激情,拍打着远方白露河故道水墨画般的水杉林带,他才考虑着开个党员、群众代表大会,举行个挂牌仪式,让他爹作中心发言人。


不过,他需征求爹的意见,爹的别脾气是出了名的。


“没啥讲的,我不去。”


大志在水杉林里找到了爹,爹听完,举起长长的伸缩高枝剪,一扯滑轮线,咔嚓一声,一根长乱了的树枝,脱离树干,落到下层的枝条上,一弹,滑了下来。


“你看噢,原先那一阵子,村里杂树平茬了,家家栽速生杨,三五年成材,放倒就是钱,你却大老远托在俺家带过饭的住村领导买水杉苗,育呀栽呀修啊剪啊,大家问你这树怪值钱吗,你说,值钱,值一座金山银山。三十多年了,河两岸让你种满了,有人来买,你说那是地长的,你问问地卖不卖。春的翠夏的绿秋的黄冬的红,引来多少拍照游玩的?没有你,咱村里能得奖?你就讲讲你咋想的……”


“前人栽树后人乘凉,爷爷种树孙子做梁,我只记着老古训话,没咋想的。不去。得个小奖,看把你张狂的,不知道自己姓啥了。”


爹在前面走,儿在后面跟着。一群大白鹭,从水洼间起飞,飞过头顶,攀上林梢,大志扬起手来,一串照片留了下来:白云白鹭,抹绿的水杉,荡碧的河水,弯曲在无边的花海里。他若发个朋友圈,点赞的会很快挤满手机屏幕。爹,弯下了腰,伸手在李家田角捡起个小物件攥在手里。


爹把他领到河稍,转半圈,找准了个位置,展开宽大的手掌,倾斜粗糙的五指,一个小小的玻璃瓶滚落到草丛里。


“爹小时候,这儿是个土井子,有一竹竿深,底部泉眼通到大海,全庄台人都吃这水,再旱的天,挑下去一截,一早上又蓄满了。夏天,一碗井拔凉灌进肚,毛孔里往外冒凉气。现在呢,你看……”

大志弯下腰来,杂草丛间,聚集了一堆一堆界限分明的农药瓶。这是爹多年来,在田间地头拾来的。爹要干嘛呢?


“你爷勤快,庄里第一个起床挑水,接连几天,见到井口上有一团云雾,云雾好像长有耳朵眼睛,不等近身,早落到了井里。你爷好奇胆大,挟一床苇子箔,半夜里偷偷的藏在井边,天蒙蒙亮,啪啪啪,井里水响,紧接着一团子雾从井面蹿出,停在空中翻腾起来,你爷瞬间把箔铺在水面,那雾一头栽了下来,扑腾扑腾,有一个神物,在苇子箔上翻滚几下,跳进了水里。身上裹着厚厚的雾,你爷没看清,貌似一条小龙……”


大志听村里老人讲过,只当传说:“爸,回吧。”


“庄上的人看不到那团雾了,接着传出你爷爷把井里的神物逮上来吃了,你爷如实托出,承认只是惊吓了它,可谁信呢?说来也怪,从那开始,井水越来越浅,井面越来越小……”


“水污染了,不能吃了,打压水井了,水位低了,井废了。”大志想。


“你爷爷背起了人责天谴,身体一天天垮了下去。临走的时候,嘴角动了几下,我把耳朵凑上去,他说,你要给我赎罪……”


神物井拔凉,化肥农药深水井,飘舞的杨絮点燃的秸秆白色的垃圾……大志像悟出点什么,抬头看看天,有一道云彩,活像一条悠闲散步的龙。

十天后,大志在村主干道入口处主持揭牌仪式。钢构门楼跨路,上方写着“南河湾生态文明村”,两边一副对联:“前人栽树后人乘凉,爷爷种树孙子做梁”。他挥了挥手制止了大家的掌声,转身前走人群随后紧跟,直奔白露河稍。


远处水杉林的背景里,爹用几十年来每家每户丢弃的农药瓶建起个什么。近了,那些黑的、褐的、绿的、黄的、白的……大大小小的农药瓶,堆砌起来两个镂空大字,阳光通透,分明是“赎罪!”


“这俩字每个笔划上,红漆写有名字,各自来认领一下,看看是不是你家扔的。”矮小黑瘦的爹,声音穿透了每一个人的心。


——五届金麻雀作家班作品选





评  点

村支书大志的爹不愿当村里出头露面的生态振兴的中心发言人,一如既往地默默做他该做的事情:给水杉剪枝,拣拾田间地头丢弃的农药瓶。


作品彰显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,正如大志的爹所说的古训:爷爷种树,孙子做梁。我们不能短视,用牺牲环境的沉痛代价换取短暂的经济效益。用各色农药瓶垒成的“赎罪”两个大字,就是永远树在心间的警示牌。


2020年8月16日 17:54